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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巍|另眼看古典学⑥:Essai à la française——“法式论说文”

  • 发布时间:2024-08-29 18:59:3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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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今日国际古典学界被英语学术八股文一统天下,导致各国小传统的没落,其中最令我唏嘘的是“法式论说文”的式微。首先要声明的是,“法式论说文”不一定用法语写就,况且法语学界的论文大多也遵从时下通行的写法,也属于学术八股文。“法式论说文”是法兰西发展出来的一种别具一格的文体,称作essai,在所有人文学科领域里独树一帜,其中也包括古典学。

  从外观上看,“法式论说文”与正统的英语学术论文几乎背道而驰。英语学术八股文的体例即通常包含的八样要件,除任何文章必备的标题、引言和正文,其余的规范“法式论说文”不再一一遵从。立论避免平实中正,奇崛或至少出人意料的论点才会产生饱满有力的文字。论点也不必开门见山,即便开门见山,也可以如一个初步奏响的音乐主题,随着文章的进程不断变形和深化,而无需一成不变地对之进行论证。与学界现有观点的关系,也不见得要一五一十地用研究概述的方式和盘托出,仿佛卸去心理负担的告解,告解后便依旧我行我素。论文的直线结构时常被打破,迂回前进、环状结构、节外生枝等,都无不可,端赖论说和行文的需要,论说的线索要靠用心的读者自己去发现和领会。故而,“法式论说文”顶多用1,2,3,4,5或小标题划分章节,不会割裂出两层甚至三层四层的结构,像自然科学论文那样层次分明地展现论证线索,好比一条锁链套住作者动弹不得。注释的数量也被降低到最低限度,注释的内容尽可能被消化,用一种灵活的方式纳入正文,不让接踵而至的注释截断行文的流畅性。

 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,某些“法式论说文”还有一个独特之处(也是让学术八股文的作者们不可饶恕之处),即引文不标明出处,不出注,也不提及引文的上下文,仅仅用双引号标识或单独排版,尽量与正文融为一体。学术八股文施行的“隔离”策略,让引文变成展柜里的展品或标本失去生命力;反之,若要让引文活生生地居留于征引之文,就必须从精神上向之靠拢,与之契合。重要的不是引文在原文的上下文里有着什么样的“本义”,那是原文专家们关心的事情(参见第四篇《本己意图和接受意图》),而是“我”能赋予它什么样的全新涵义,前所未有的“新义”,这是思想者关心的事情。专家学者追随原文及其他专家学者人云亦云,必定对原文亦步亦趋(此所谓上下文也),思想者与原文作者对话,直面所思之物本身,由此赋予引文“新义”。

  “法式论说文”的所有特点当中,最令读者印象深刻的大概是风格了。英语学术八股文有着千篇一律的学究口吻,读者更易于用论点而非作者的风格来区分文章,因为程式化地表达一种论点,作者和作者之间的差别只在于论点以及对论点的论证过程。“法式论说文”的作者却对程式化深恶痛绝,努力追求自己独特的风格。比如论点,彻底摒弃沉闷雷同的陈述方式,改用灵动的文风更加生气勃勃地表达,文章的标题或小标题也更加灵活更富意蕴;再如学术八股文避之唯恐不及的第一人称“我”,以及“我”的个人经历、体验和观点,只要与论说相关,都可以恰如其分地加以利用;又如比喻和象征、影射和暗指,甚至反讽等修辞手法也会得到广泛的使用,通过发人深省、引人遐想的意象,富于启发性的影射,唤起读者的联想,打开更广阔的文化视野,与后世和当下的情状做出类比。如此,语词的意义并不在一次性的阅读当中被消耗殆尽,而是伴随着多次的反复阅读愈益丰富。这种风格在汉语学界被戏称为“跳跃式风格”,讽刺“法式论说文”不能直线前进,一环扣一环地进行论证。其实,造成思维“跳跃”,前后逻辑突兀的首要原因,是大多数读者阅读的中译本,译者没有能够把握原文的比喻和象征、影射和暗指等修辞手法的真正意涵,把支离破碎的译文交到读者手里,自然令人费解。再者,“法式论说文”本身的风格迥别于英语学术八股文及其所效法的科学论文,读者要对它那种绝不做“一次性消费品”的抱负有所领会。

  与英语学术八股文效法的自然科学精神迥然有别的是,“法式论说文”的独特风格源于它骨子里的人文精神。这是一种文学性的文体,其精神渊源是十六世纪伟大的法国人文主义者蒙田。就个体而言,它向我们身上非学术的、超越学术的精神境界敞开;就受众而言,它面向包含专家学者在内的所有参与智识活动的公众,不限于狭小的排他性的专业技术人员圈子。它致力于让古典学术成为当下智识生活的一部分,对公众的心智产生影响;对于专家学者,“法式论说文”也要作用于他们的心智,打开他们的智识视野,弥补专业分工不断细化造成的智识上的碎片化和平庸化。

  我国旧时有“时文”和“杂览”之分。“时文”指的是八股文,有求取功名利禄之“大用”,“杂览”则为普通的诗文,再出类拔萃,也无济于富贵利达。《儒林外史》里有一位“时文”选家马静马二先生,批了一部《三科程墨》,却被另一位选家卫体善卫先生驳斥说“他终日讲的是些杂学,听见他杂学倒是好的,于文章的理法,他全然不知”(第十八回)。卫体善还义正词严地说:“文章是代圣贤立言,有个一定的规矩,比不得那些杂览,可以随手乱做的。” 这位卫先生如有幸生活于今日,跻身当下的古典学界,定会摇身一变,成为英语学术八股文的代言人,把“法式论说文”贬为“可以随手乱做的杂览”,弃之如敝屣了。英语学术八股文也正如他所表彰的“文章”,虽然不再“代圣贤立言”,而是代当下主流意识形态立言,甚至颠而倒之,让“圣贤”(我指的是希腊罗马古典作家)代当下主流意识形态立言。可是,如今“时文”包举天下的古典学界,唯有“法式论说文”这样的“杂学”和“杂览”才能提供另一种可能性,一种“我”的言说,不代任何外在势力立言,并由此维护和延续岌岌可危的人文精神。卫体善之流固然入了《儒林外史》大放厥词,还得仰赖那绝意仕途、专作“杂览中的杂览”——小说——的吴敬梓。pg模拟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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